江南好，佳丽数维扬［］。自是琼花［2］偏得月［］，那应金粉［］不兼香［］。谁与话清凉。

【赏析】　扬州，自古便以月色和琼花知名。琼花是扬州独一无二的花种，但月色，当任何人举头望明月的时候，天下哪里的月色不是一般无二的呢？然而月映万川，月亮虽然只是那唯一的一个，万川却偏偏千姿百态，月色里的城市，每一个都不尽相同。那么，牡丹枝头上跳跃的月光，莲花开满的池塘上荡漾的月光，与琼花金粉上闪烁的月光更加不同了。凡夫俗子眼中这细小的不同，到了天才诗人的眼里不知会被放大多少倍。诗人对生活细微处的敏感，恰如画家对色彩的敏感，而两者的不同是：后者有客观的标准可言，前者却染着浓浓的主观情感的色彩。试看这一首词，说月色倍增了琼花的香气，这种绝对无理的“胡话”恰恰是诗歌语言里最真实的地方。诗歌的真实，永远是属于主观世界的。

【笺注】

［］佳丽数维扬：佳丽，这里指美丽的花。维扬，扬州的别称，语出《尚书·禹贡》“淮海惟扬州”，古文“惟”、“维”互通。

［2］琼花：扬州名花。宋人周密《齐东野语》载，扬州后土祠琼花，天下只此一株，样子很像一种叫做聚八仙的花，颜色微黄，后来被宦者陈源命园丁嫁接在聚八仙的根上，虽然活了下来，但色彩与香气都减弱了不少。后土祠的琼花已经死掉了，人间存留的只有当时聚八仙的嫁接品种而已。宋人韩琦《后土祠琼花》称“维扬一枝花，四海无同类”。《洪武郡志》载，至元十三年（1276年）花朽，道士金丙瑞以聚八仙在原地补植，琼花自此绝种。

［］偏得月：扬州的月色向来著名，徐凝《忆扬州》有“天下三分明月夜，二分无赖是扬州”。

［］金粉：指琼花的花蕊之粉。

［］兼香：香气之馥郁倍于群芳。兼，这里是“倍”的意思。

又

江南好，铁瓮古南徐［］。立马江山千里目，射蛟风雨百灵趋［2］。北顾更踌躇［］。

【赏析】　康熙帝南巡，乘船往镇江金山寺，途中遇风。全词从“铁瓮古南徐”开始用典，孙权建城、汉武帝射蛟、圣天子百灵相佑、梁武帝登山北顾，各种典故无一不切合帝王身份。巧则巧矣，但这样的词只是不得已的应景之作，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博得“龙颜大悦”罢了。纳兰容若每每为自己的侍卫生涯而苦恼：他虽然有足够的才华来应付这样的场合，但对于他这样天生的诗人而言，每一句不出于真情实意的文字都会带来痛愈鞭笞的折磨。

【笺注】

［］铁瓮古南徐：铁瓮，即铁瓮城，是镇江北固山（又名北顾山）前的一座古城，三国时孙权所建。南徐，镇江旧称。

［2］“立马”二句：康熙帝其时泛舟长江，登临镇江金山。射蛟，《汉书·武帝纪》载，汉武帝于元封五年冬天南巡，在长江中射蛟，容若以此典比喻康熙帝的武威。百灵：诸方神灵。这两句既是用典，又是写实，《康熙起居注》四十五年十月初六载，康熙帝其时回忆这次南巡，说自己在江宁上船前往镇江金山寺，途径黄天荡的时候狂风大作，众人急忙降下船帆，只有自己悠然无畏，下令满帆前进，还站在船头射杀江豚。

［］北顾更踌躇：北顾：北顾山，一名北固山，在今江苏镇江市北。梁武帝曾经登临此山，谓为京口壮观，所以改名“北顾”。句中“北顾”一语双关，既指北顾山，又指向北眺望。踌躇，思量或得意的样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