邢子才和魏收都有很高的名声,当时的人们都以他们为楷模,奉他们为师。邢子才佩服沈约而轻视任昉,魏收钦慕任昉而诋毁沈约,他们在一起宴饮聚会时常因此而当面争执。邺城的人对此看法不一,两个人都有拥护者。祖孝徵曾经对我说:“任昉和沈约的是与非,实际上正是邢子才和魏收的优与劣。”
《吴均集》有《破镜赋》。昔者,邑号朝歌,颜渊不舍;里名胜母,曾子敛襟:盖忌夫恶名之伤实也。破镜乃凶逆之兽,事见《汉书》,为文幸避此名也。比世往往见有和人诗者,题云敬同,《孝经》云:“资于事父以事君而敬同。”不可轻言也。梁世费旭诗云:“不知是耶非。”殷沄诗云:“飖飏云母舟。”简文曰:“旭既不识其父,沄又飖飏其母。”此虽悉古事,不可用也。世人或有文章引《诗》“伐鼓渊渊”者,《宋书》已有屡游之诮;如此流比,幸须避之。北面事亲,别舅摛《渭阳》之咏;堂上养老,送兄赋桓山之悲,皆大失也。举此一隅,触涂宜慎。
破镜:一种恶兽,也称獍。《汉书·郊祀志》:“古天子常以春解祠,祠黄帝用一枭、破镜。”
摛(chī):传布,舒展。《渭阳》:秦康公送晋文公至渭水时所作的诗。见《诗经·秦风·渭阳》。
《吴均集》中有《破镜赋》。从前,有个城邑名叫朝歌,颜渊不在那里居住;有一处乡里名叫胜母,曾子路过时就敛起衣襟:这大约是因为怕不好的名字有伤事物的本质。破镜是一种凶恶暴逆的动物,这在《汉书》里有记载,做文章时一定要避开这类名称。近来看见有应和别人诗作的人在和诗的题目中写着“敬同”两个字,《孝经》里说:“资于事父以事君而敬同。”因此这两个字是不可以轻易乱用的。梁朝费旭的诗中说:“不知是耶非。”殷沄的诗中说:“飖飏云母舟。”简文帝说:“费旭已经不认识自己的父亲,殷沄又使他的母亲四处飘荡。”这些虽然都是古时的事,但也不可用。世上有的人在文章中引用了《诗经》里的“伐鼓渊渊”,《宋书》已经讥刺他不懂反语;诸如此类的事,一定要避开为妙。母亲在世,送别舅舅时却高咏《渭阳》这首诗;双亲在堂,送别兄长时却以“桓山之鸟”来表达自己的悲伤,这些都是严重的过失。这里只是举了一部分例子,写文章时处处都要注意。
江南文制,欲人弹射,知有病累,随即改之,陈王得之于丁廙也。山东风俗,不通击难。吾初入邺,遂尝以此忤人,至今为悔;汝曹必无轻议也。
弹射:用言语指责。这里是指对文章进行批评。
陈王:陈思王曹植。廙:音yì。
江南地区的人写了文章之后,希望别人进行批评,知道有不合适的地方,接着就加以修改,陈思王曹植就是从丁廙那里学到了这种习惯。山东地区的风俗是不许别人对自己的文章提出疑问。我刚到邺城的时候,就曾经因为批评别人的文章而得罪了那个人,到现在还为这件事后悔;你们一定不要轻率地议论别人的文章。
凡代人为文,皆作彼语,理宜然矣。至于哀伤凶祸之辞,不可辄代。蔡邕为胡金盈作《母灵表颂》曰:“悲母氏之不永,然委我而夙丧。”又为胡颢作其父铭曰:“葬我考议郎君。”《袁三公颂》曰:“猗欤我祖,出自有妫。”王粲为潘文则《思亲诗》云:“躬此劳悴,鞠予小人;庶我显妣,克保遐年。”而并载乎邕、粲之集,此例甚众。古人之所行,今世以为讳。陈思王《武帝诔》,遂深永蛰之思;潘岳《悼亡赋》,乃怆手泽之遗。是方父于虫、匹妇于考也。蔡邕《杨秉碑》云:“统大麓之重。”潘尼《赠卢景宣》诗云:“九五思飞龙。”孙楚《王骠骑诔》云:“奄忽登遐。”陆机《父诔》云:“亿兆宅心,敦叙百揆。”《姊诔》云:“伣天之和。”今为此言,则朝廷之罪人也。王粲《赠杨德祖诗》云:“我君饯之,其乐泄泄。”不可妄施人子,况储君乎?
猗(yī)欤(yú):叹词。
奄忽:比喻死亡。登遐:对帝王死的讳称。
亿兆:极言众多。
百揆(kuí):百官。